韩国这个曾自诩要成为世界中枢，为世界政治、经济发展做贡献的国家，去年12月3日突然宣布紧急戒严令，军队保卫国会。虽然韩国次日凌晨取消戒严令，但至今仍陷入两党恶斗、民众分裂之中。庆幸的是，两党、两派民众的缠斗迄今仍处于法律允许范围之内，并且在边斗边等待法律的裁决。现在，人们普遍关心的是，韩国宪政民主能否摆脱危机？
一、韩国宪政民主陷入危机及特征
当政治人物为了阻止对方而不择手段时，民主便开始走向崩溃。尹锡悦胜选上台后，其政府紧缩财政、削减研发预算等政策，不断将社会的不满推向升级。
（一）拒绝宪政民主，拒绝国会框架内协商合作。当尹锡悦发现这种不满情绪指向政府时，他选择的解决办法竟然不是改善民生，而是紧急戒严。去年12月3日，尹锡悦政府发出紧急戒严令，将国会和在野党议员定性为“反国家势力”，执政党与在野党无法合作，致使韩国宪政政治崩溃。早在尹锡悦宣布紧急戒严前，韩国宪政就已经走向政治极端化。其主要表现是尹锡悦变得极端化，有独裁倾向。当在野党最初通过国会对总统夫人干政、内线炒股、接收名包提出特检，对政府2025年预算提出意见时，尹锡悦曾表示要与在野党对话，但对话没有兑现，他行使总统否决权否决了在野党的议案。于是，在野党运用多数席位优势接连通过国会继续提出上述议案，总统接连予以否决。如果说，民主的本质是自由平等。正如尹锡悦一上台就标榜他的自由平等“价值观外交”那样，对内政也应如此。对于在野党在宪政民主框架内的活动和诉求，总统本应听取在野党议案，以协商讨论的方式与适当的妥协精神处理议案，通过这一途径，可能会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但尹锡悦不承认对手是合法的竞争者，而是将其视为“反爱国”、“反韩国”或“亲北韩分子”，以零和思维拒绝与国会、在野党议员合作，并走向极端化，宣布紧急戒严令。总统宣布戒严的行为明显表明其不尊重民主的基本规则。这种选择，实际上是拒绝宪政民主，走向独裁的开端。
（二）拒绝遵循法律程序决定颁布紧急戒严令，是尹锡悦破坏宪政民主的另一个重要特征。根据韩国宪法第77条和宪法附属法律《韩国戒严法》关于“紧急戒严”的规定，在战时、事变或相应的国家紧急事态时，与敌人交战状态或社会秩序极度混乱、行政及司法职能执行存在明显困难时，根据军事需要或为维持公共秩序安定有序，总统有权宣布戒严，但需要国务会议批准。尹锡悦宣布紧急戒严令，首先违背法定的“在战时、事变或相应的国家紧急事态时”前置条件。也未按照法定的“需要国务会议批准”程序。尹锡悦在戒严前临时通知开会，12月3日晚9时，19位国务委员仅到会11位，而且大多数反对宣布戒严令。总统并不听取不同意见，开会不到5分钟，就起身上楼去发布紧急戒严令。
12月4日凌晨，韩国国会通过决议，决定解除尹锡悦发布的戒严命令，及时制止了紧急戒严令拟定各项计划的执行。随后，在野党两次发动弹劾总统的议案，第二次在国会获得依法规定的多数议员赞成票，弹劾成功。接下来，尹锡悦一方拒绝辞职，申请韩国宪法法院裁决。韩国宪法法院正在依法审理此案。
二、韩国社会对紧急戒严的应对是积极的
从紧急戒严宣布后的初期反应来看，应该说，韩国社会的应对是积极的。但其后受韩国执政党与在野党缠斗影响，社会呈现政治极端化，阵营撕裂日益严重，错失取得社会共识良机。
（一）当总统滥用权力时，国民和政治精英团结起来捍卫民主制度至关重要。从紧急戒严宣布后的初期反应来看，韩国社会的应对是积极的。首先，韩国政治精英是理智的。从总理到与会国务委员，对总统宣布紧急戒严持明确的反对意见，这是对总统滥用权力的第一波阻力；其次，国会、议员在维护宪政上是及时、果断的，对总统滥用权力形成第二波阻力；第三，军队在执行戒严令时谨慎行事，具有一定的法律意识，没有在冲击国会中发生流血冲突。韩国人民守护民主的示威游行，也比较克制。
（二）尹锡悦仍然执迷不悟。正如有的第三方评论家所说，政治人物应具备将民主置于自身政治利益之上的勇气和意志。缓解政治极端化的唯一途径是政治人物勇敢地承担风险，向反对方伸出橄榄枝，进行对话，并愿意为改变惯例付出政治代价。尹锡悦却利用他通晓韩国法律的特点，利用法律继续与反对派周旋，保护自己，企图拖延战术不战而胜；他利用执政党和“尹粉”群众，通过发表演讲和辩护词散布“国会选举舞弊”，否定国会的合法性。这显然是在模仿特朗普翻盘，为自己戒严的制造合法性。2月3日，尹锡悦在首尔看守所接见执政党领导班子，就“12•3紧急戒严事件”，尹锡悦表示，“此举是为解决‘一党独大’的国会局面拖累施政而采取的措施，所幸戒严让国民得知‘民主党独裁’导致国政陷入瘫痪等情况。”尹锡悦仍然在为紧急戒严辩护，竟然以批评在野党“独裁”为借口，煽动执政党与在野党缠斗。这必然使韩国社会加剧政治极端化和阵营撕裂，错失解决宪政危机取得社会共识的良机。
三、能否顺利走出危机
目前，韩国上下都在等待宪法法院的判决。若宪法法院判处国会弹劾不通过，尹锡悦重返总统位置，韩国政治将更加极端化，极端化的对立会促使双方都违背规则，从而威胁民主。尹锡悦总统可能采取铁腕手段，立即解散国会，重新进行国会选举；他也可能对原国会领导人、在野党议员和执政党少数赞成弹劾总统的议员进行清算。如果是这样，韩国宪政民主蜕变为独裁政治，宪政有名无实。韩国社会将继续陷入分裂、动荡局面，直至尹锡悦任期结束。同时，国民力量党也准备确保在后尹锡悦时代继续执政，按照保守党政治传统推进宪政民主的改进和完善。但从目前执政党内部分裂（拥尹派、倒尹派）、矛盾尖锐的情况看，这一目标的实现并不乐观。
若宪法法院判决国会弹劾通过，随后将进行大选，选出新总统。韩国的政治人物和政党将通过这次紧急戒严事件，重新审视宪政民主的“游戏规则”，讨论修改宪法，约束总统权力，促使韩国宪政走出危机。这次宪政危机中，韩国已有呼声要求进行议会内阁制改革。也许，这是韩国宪政民主发展的迫切需要。
（注：张烈夫（Liefu Zhang）,察哈尔学会研究员。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责编邮箱bo.liu@ftchines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