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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乌克兰战争

乌克兰战火下奇怪而复杂的乌、美、英、欧关系

何越:特朗普曾经认为美俄两国谈判就能决定乌克兰的未来,现在在英国组织下,欧洲各国以及加拿大与乌克兰团结起来了。

美国总统特朗普上任前,乌克兰与俄罗斯阵营分明:拜登为首的西方vs.俄罗斯及其盟国,互不妥协。特朗普上台后,乱套了,因为敌人与朋友倒了个。

明显特朗普来自另一个星球,与过去70多年冷战后的西方话语体系不是一回事,甚至相反。他的眼里,普京是可以信任的朋友。他认为:普京不会相信拜登,但不会背叛自己。这就在美国内部划了条界。

这条界划得天下大乱,西方人心中的英雄泽连斯基突然成了特朗普眼里的反面坏人,西方人从前认定的“俄罗斯入侵乌克兰”,在特朗普口里成了“发生战争是泽连斯基的错”。从前西方新闻讲究真实,可现在美国的老大满嘴胡扯,媒体新闻似乎也没有集体出来谴责他撒谎?!

乌克兰、美、英之间的三角关系,不是一般的复杂:

斯塔默信任特朗普,特朗普信任普京,那斯塔默也应该信任普京吧?NO! 斯塔默憎恨普京,视其为欧洲和英国的头号敌人。

反过来,特朗普与斯塔默相交甚好,斯塔默坚决支持泽连斯基,可特朗普对泽连斯基是横挑鼻子竖挑眼。

没看过这么奇怪的三角外交关系,可竟然玩得转。玩得转的理由与英国王室有关,因为那是唯一震得住特朗普的人间力量。

上周四英国首相斯塔默去白宫访问特朗普,特朗普对泽连斯基的态度开始有好转(见《特朗普被英国国王折服,英美特殊关系继续》),他不再说泽连斯基是独裁者,还说不记得自己说过此言。对于这样的老政治人物,除了查尔斯三世国王的邀请函,英国口音亦能令他舒服,当时来自英国媒体的记者接二连三地发问,那美妙的英国口音估计令他心旷神怡。总之在英国国内被认为没有个人魅力的斯塔默,终于向大众证明了自己一直声称与特朗普交往甚好不是吹牛。最神奇的是,斯塔默一直声称“无需在美国、中国和欧洲之间选边站”,他还真做到了;而现在,他明显也无需在“美国和乌克兰之间选边站”,因为他说可以同时信任两人。

上周五,泽连斯基与特朗普在椭圆办公室不欢而散的视频,传遍全天下。英国对特朗普是一致批评,连一直紧跟特朗普,民意急追工党政府的改革党,也表态要支持乌克兰的安全。很少大陆华人能以英国人和欧洲人的眼光理解“freedom(自由)”。一位大陆华人朋友就很疑惑地问我“为何英国要这样投入地支持乌克兰”。欧洲千年战火与和平的历史缔造了“自由”的几百年路径,欧洲以外的人难以明白,甚至无法明白,比如特朗普。“自由”绝不仅仅意味着思想、行动、言论的自由,更意味着免于被独裁者统治的自由与行动。所以在英国,无论政治上的左中右,全都达成共识:即“乌克兰在为欧洲大陆抵挡侵犯民主自由的普京”,都知道“如果这第一道防线被普京攻破,其他国家就将会是普京的下一个目标”;而一旦欧洲崩溃,英国最终将被殃及池鱼。

特朗普当时对泽连斯基说:“你手里没牌。”此话既对也不对。说它对,是因为泽连斯基真的是弱势,没钱没军火,三年来都靠北约的钱和武器抵抗俄罗斯;遇上一个动怒就说不玩了的美国总统,美国要是真的一夜之间抛下乌克兰,那后果难以设想。可特朗普要给世人证明自己是缔造和平的伟人,如果怒火之下丢下乌克兰,不单难看,还将失去证明自己“伟大”的历史机遇。

“你手里没牌”不对的原因是,泽连斯基领导的国家虽然债台高筑,他本人去哪都穿着那军色便装,胡子也不多刮,可过去三年他外交上是高度成功的,在欧洲各国广泛树立其英雄形象,与各国领导人关系都像哥们。过去三年,英国换了好几任首相,可每次换,新首相都会与泽连斯基通电话和见面,总之无论首相怎么换,支持乌克兰和泽连斯基的坚定站位从未更改。顺便说一句,当时2022年最早对泽连斯基伸出援手的前英国首相约翰逊对此战火铸造的同志般的英乌关系功不可没,但摘桃子的人看来是斯塔默。

特朗普和泽连斯基不欢而散,给斯塔默制造了难题,因为原定斯塔默要在两日后(即3月2日)在伦敦与泽连斯基以及欧洲其他16个国家领导人共同开会。现在美国和乌克兰的协议没能如期签署,而且关系还搞砸了。3月2日的周日峰会怎么开?

但这继续为斯塔默创造了回归欧洲领导人地位的机会。在泽连斯基离开白宫后,斯塔默分别与特朗普和泽连斯基通了电话。第二天周六,他在唐宁街高调接见泽连斯基,表示“毫不动摇地支持泽连斯基”,其后与特朗普和马克龙沟通了进展。同时泽连斯基还在社交媒体上感谢美国和特朗普,因为当时闹翻的原因之一是“万斯指责泽连斯基没有感谢美国”。

至此,虽然斯塔默没有具体透露与三位国家领导人的电话内容,但镜头里他笑容舒展,其作为肯定获得了特朗普的首肯。美国让欧洲人自强,等同于逐渐放弃北约领导权,等同于留下领导真空,英国正在愉快地填补真空,对于英国,这是重获欧洲领导地位的重大转机时刻!而斯塔默准确及时地把握住了历史良机。对于特朗普来说,有个英国佬愿意帮忙接手那繁重的北约责任,而且还邀自己去王宫,真是爽大了。

周日,斯塔默告诉英国广播公司的劳拉•昆斯伯格,他希望能在峰会上建立一个“自愿联盟”,他、马克龙、泽连斯基等人将致力于达成一项和平协议,并提交给美国。

参加周日峰会的领导人来自法国、加拿大、德国、丹麦、意大利、荷兰、挪威、波兰、西班牙、土耳其、芬兰、瑞典、捷克和罗马尼亚,此外还有北约秘书长、欧盟委员会主席和欧洲理事会主席。

斯塔默拿着特朗普给的尚方宝剑,以一种前所未有的自信姿态,为整个欧洲安全主持会议,告诉全欧洲:“我们处在历史的十字路口”。这样的地位,自2016年脱欧以后就再也没有过——过去近10年,英国与欧洲的关系都处于不信任以及尝试建立信任的状态。现在,当欧洲与美国关系出现裂痕,而且是深深的裂痕时,英国的老牌作用——即作为美国与欧洲之间的沟通桥梁——起死回生了。

会后,斯塔默公布了针对乌克兰的四步计划。会议并未就各国是否能提升军费达成共识,但建立起了“欧洲必须团结,不能分裂”的共识。

特朗普曾经认为“美国和俄罗斯两国谈判就能决定乌克兰的未来”,谈判桌上没有乌克兰,也没有北约。现在欧洲各国以及加拿大在英国的组织下与乌克兰团结起来了,是否能被特朗普赐予在和平谈判桌上的位置,边走边看了。

(注: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责编邮箱bo.liu@ftchines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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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陌度阡

何越(Yue He Parkinson),母亲、妻子、厨师以及双语作家。以英文撰写中国与世界;以中文撰写英国与世界。著有China and the West – Unravelling 100 Years of Misunderstanding 《揭开中西百年误解》、《让世界爱上中国美食(西方中餐大师谭荣辉自传)以及《撕裂的民主——“脱欧”阴影下的英国政治与社会》(即将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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