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28日，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在白宫椭圆形办公室与美国总统特朗普、副总统万斯当着众多媒体的面发生争论。如果是在“秘密场合”，这样的争论或许可称为“坦率交流看法”之类，但在公开场合显然不同。做客的泽连斯基，与白宫主人将分歧公开表现出来，究竟是否算是明智之举？
与美国这样的超级大国相比较，乌克兰算小国，且它在战争期间严重依赖美国援助。如果泽连斯基访问白俄罗斯，与其总统卢卡申科发生争吵,对乌克兰外交应该没有多大影响——白俄罗斯是小国，且非乌克兰的友好国家，乌克兰也不需要其任何援助——但美国显然不同。与特朗普、万斯公开发生争论会有后果。
泽连斯基此次访问美国，本就谈不上轻松。行前他说，他访美最主要目的是希望听到美国不会停止援助乌克兰。显然，他未达到该目的，其这次访美之行应被视为一场外交失败。泽连斯基原本可以在椭圆形办公室表现得更“无懈可击”一些，并谨慎地避免犯应该避免的错误。
审视椭圆形办公室发生的“争吵”，泽连斯基本人并非毫无责任。美国副总统万斯（JD Vance）发言时，批评了前总统拜登，并谈到外交的重要性：“我们有一位总统在新闻发布会上，对弗拉基米尔•普京发表了强硬的言论，而后普京入侵乌克兰，摧毁了该国很大一部分”。这是在谈他认为的拜登对俄乌全面战争爆发应负的责任。万斯又说：“美国之所以是一个友善国家，是因为美国参与外交。”
他的话引发泽连斯基不满。泽连斯基先以批评普京进行回应，谈及普京占领了乌东部分地区与克里米亚，并屠杀民众（“He killed people”）。他还说，从2014到2022年，没有人阻止他（“Nobody stopped him”），而这段时间涵盖奥巴马任期、特朗普首个任期以及拜登任期。泽连斯基并没有单独批评拜登，而是隐含地指出特朗普在首个任期与拜登一样，未能阻止普京杀戮。
泽连斯基提到在2019年与普京进行了对话，也签署了协议。不过，普京不遵守已签署的停火协议。泽连斯基或许在暗示：与普京对话无用，而且即便又与普京达成停火协议，他也未必会遵守。显然，泽连斯基根本不相信普京——但特朗普、万斯显然与他不同。
另外，泽连斯基其实也在否定特朗普目前的外交努力（主要因为他坚持认为普京残暴且不守信用）。对特朗普与万斯而言，他们以前听过泽连斯基批评普京，这次不想在公开场合再听他“老调重弹”。他们更不会（像泽连斯基希望的那样）公开批评普京，因为这不利于以后与普京达成交易，也不利于尽快促成停战。而从泽连斯基强烈质疑普京的话中，川普和万斯从自身视角会形成这样的印象：泽连斯基对和谈并不真正感兴趣。
泽连斯基用如下反问结束了他因万斯谈“外交”而说出的一大段话：“What kind of diplomacy, JD, you are speaking about? What do you mean?”这显然不属于外交辞令。他质问JD（万斯）在谈论“何种外交”，语气也不够“委婉”。
泽连斯基上述这些话，应被视为此次椭圆形办公室会谈的转折点——但一些媒体、评论员对其关注不够。对于万斯谈“外交”，泽连斯基其实可以有其他回应，比如“乌克兰欢迎外交，尤其是能给它带来公正、持久和平的外交”，等等。这类回应，至少不会让万斯其后说出更“负面”的话。
对泽连斯基的质问，万斯立即回答如下：“我在谈论将结束你们国家毁灭的那种外交”。值得注意的是，在万斯说这句话过程中，泽连斯基迅速变换了身体语言，改为双臂相抱、交叉于胸前——这是一种防卫性姿势，大致表示他不接受对方的话（或许他还本能地预见到对方的言谈会走向更“负面”的方向）。
这时泽连斯基还企图打断万斯的话，并插话（但仅说出几个词）。而万斯不顾其插话继续发言：“我认为你来到椭圆形办公室在美国媒体前试图控诉此问题是无礼的。”这是在公开场合直接批评对方，显然不属于外交辞令。另外，万斯对乌克兰继续进行战争的能力持怀疑态度，并提到乌克兰面临“人力问题”，乌政府强迫应征入伍者上前线。依据他的看法，外交应该成为替代军事的选项，而泽连斯基则应该感谢特朗普力图通过外交结束乌克兰冲突的努力。
万斯上述的话让泽连斯基“不悦”。泽连斯基又问道：“你有没有去过乌克兰，你说我们有什么问题？”这是在公开质疑万斯，似在指这位美国副总统并不真正了解乌克兰——他对乌克兰的认识并不来自乌克兰方面，可能来自其他方面（比如俄罗斯）。而泽连斯基的上述提问，也不会让万斯产生好感。他继续批评泽连斯基在征兵方面遇到问题，并质疑对方“来到美利坚合众国椭圆形办公室，攻击试图阻止你的国家毁灭的政府”算得上是“尊重”吗？
这时双方火药味已经较浓。其后特朗普在泽连斯基谈“你们有很好的海洋”时也加入了“战斗”，并公开驳斥泽连斯基。这样，泽连斯基与万斯的争论，扩大到他与特朗普的争论——此时他已相当被动，外交失败已无可避免。
泽连斯基此次访美，目的较难实现（包括让特朗普等明确表示不会停止援助乌克兰），但他至少应力求避免让乌克兰与美国的矛盾公开化。然而，泽连斯基显然未能做到这一点。外交既可显出智慧，又可显出缺乏智慧。泽连斯基在白宫椭圆形办公室的表现，究竟属于哪种？
事后泽连斯基在接受福克斯新闻采访时仍然表示，他与特朗普的关系可以“挽回”，不过他又拒绝道歉（而美国国务卿卢比奥则表示，他应该向特朗普道歉）。实际上，泽连斯基本来就对特朗普和万斯有所“不满”——对方其实也一样，原因是多方面的。双方这次在椭圆形办公室的争论，不过是相互“不满”的表面化。但要指出的是，如果泽连斯基确信没有美国援助，乌克兰也能坚持进行战争，此番公开“争吵”还稍微可以理解。然而，他缺乏这样的信心，却未能避免本该避免的公开争论。但愿泽连斯基的“灾难性”外交，不会导致以后俄乌战场上出现“灾难性”后果。
（注：林原，历史学博士，时评人。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责编邮箱bo.liu@ftchinese.com）